「烏犬排練間」第二十六期：山道猴子可能的顫抖
這種遭遇暴力，會影響一個人的感情觀、友誼、自我認知，也絕對會在逐漸理解大社會的冷酷後，丟棄柔軟的自己，同樣變得冷酷變得「可惡」，這樣堅硬的身心，也很難再學習「如何變得有所選擇」了。
爆紅的「山道猴子的一生」1你看了嗎？
這一陣子聽到少年跟我分享他北宜高速摔車的場景： 車摔爛了，人差點掉下懸崖 。少年用慢速鏡頭的手法講故事，連當下肌肉的運用和心理狀態都鉅細彌遺 ，對車圈生活完全無知的我，聽故事的當下簡直呼吸困難，實在印象深刻。因此一看到這部影片的標題就忍不住點進去，一口氣上下集都看完了。
不知道你的生活中認識這樣的人嗎？
看影片下的留言，有網友不相信這種人真實存在，不過，就我的少年工作經驗來說，主角的態度、生活、感情狀態和交友等全是硬派寫實，不得不贊同某些網友：這部迷因影片就是紀錄片啊！
其實追完下集，整天心情很差。我不斷在想著「發抖的身體」。
劇團剛經歷了兩場在地方法院的任務，我們與觸法少年進行的「論壇劇場」23帶給了我無盡的深思。在地院的許多少年少女，許多人身上有大量的刺青，除了刺龍刺鳳外，也有不少令人很想探究意義的文字圖樣，例如在兩手背上刺「罪」與「罰」。
通常在活動中，我會和參與者聊很多生命經歷與思考，其中一個我會問的問題是：「你會怕衝突嗎？」
昨日的活動最末，我請少年少女們寫下「在最脆弱時，你被怎麼對待會轉身就走，會心碎？」，當大家各自寫便利貼時，一位少年叫我過去。
少年：我不想用寫的，我要直接告訴妳。
他在我耳邊說了一個故事。( 聰明的工作人員即時幫我關掉 mini mic ) 故事的細節我不透露，總有背叛他的感覺。但，那是一個關於車隊事故，有人死亡，在告別式中被誤會的少年，被集體暴力後滿身是傷是血獨自面對的故事。
少年：那時候我還很小⋯⋯現在我長大了，就好好練拳擊。
活動後我們簡單地聊了幾句，在眾多的孩子中交換幾個眼神。那說故事時微紅的眼，和抑制身體顫抖的努力，一直壓在我心頭，和我其他在論壇劇場中經歷的時刻相連起來。
通常在活動中，我會和參與者聊很多生命經歷與思考，其中一個我會問的問題是：「你會怕衝突嗎？」。這兩次在地方法院和觸法少年工作，當展開這個討論時，幾位刺青佈滿上臂呈現「五分袖」的少年，在談他們的看法時，一改在此之前的輕鬆，身體突然縮起來，並且全身微微發抖。那是我在一般校園巡場很少看見的。
那是「創傷」的痕跡。
觸法是事實，傷害罪、竊盜等等是事實，完全可以想像他們狠起來的模樣。但是，我想創傷或許也是事實。回想在活動前，少年看來非常麻木冷峻，即使開始願意真誠地說話，也說的七零八落邏輯亂亂的，對自己的想法和感受似乎抓不準。
「他們可能是被打壞掉的」我跟少君說。
是在原生家庭、學校，或者離開兩者後，在叢林中求生的場景中遭遇的身體暴力。各位有被打的經驗嗎？那種非練拳狀態的被攻擊，在沒辦法反擊的狀況下，很容易靈肉分離地去承受那種痛楚。這種遭遇暴力，會影響一個人的感情觀、友誼、自我認知，也絕對會在逐漸理解大社會的冷酷後，丟棄柔軟的自己，同樣變得冷酷變得「可惡」，這樣堅硬的身心，也很難再學習「如何變得有所選擇」了。
雖然我們不知道猴子其他的故事，但忍不住想，「山道猴子的一生」這麼多人觀賞，爆炸性的共鳴。只因它是一個好看的勸世劇嗎？
以烏犬為青少年設計的「他和她的秘密」劇碼為例，它像是一個大型的個案研討。如果進行3小時，我們只會演出20分鐘以內的戲，其他時間都從由主持人帶領，藉對參與者的追問、之間的辯論與聚焦來探討劇中呈現的人物處境。
很特殊的是，藉由觀眾實際上台取代扮演，和劇中演員即興實驗自己提出的假設，來深入討論事件的前因後果，以及如何扭轉原劇中不幸的結局。
「論壇劇場」的前身是「被壓迫者劇場」。在冷戰高峰的1960至1979年代，Augusto Boal 在拉丁美洲發展出「被壓迫者劇場」，並運用這套劇場方法，與民眾探索冷戰框架下各地的社會矛盾與其背後的政治經濟壓迫結構。其後，它成為全球反殖民、反資本主意的社會改革行動。 (本段引用 Augusto Boal 對論壇劇場的論述，對論壇劇場本身有興趣的人可閱讀《給演員與非演員的遊戲》一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