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陣子,劇團正開展三個全新的創作計畫。有劇團自己的獨立製作,也有來自不同單位邀請的專案。由於內容都涉及我們很不熟悉的領域,需要開始跟許多新朋友討教,而這是我在創作過程中,非常喜歡的環節。讀書看資料後,有機會去和實際體驗者印證、得到解惑;更多時候這些交流會點滴滲入,改變我的情感和生活認知。
所以啊,即使接到的創作委託是可以用老方式完成,我們也要督促自己花更多心力走出已知。這個過程本身,可能從外部看來「CP值不高」,幸而身邊夥伴都非常支持。
常常是少君說:「誒!妳真的都在想工作噎!」時,我才意識到自己正在思考「工作」的事。來到這個階段,早已沒有人在盯我產出品質了。除了時間精神的限制,以及將世俗成敗的雜念屏除後,對工作的朝思暮想是很純粹的快樂與痛苦 。
聽起來很勵志,但它是有後遺症的。畢竟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即使晚上累到倒頭昏去,腦袋還在夢中繼續運作:劇本的這部分內容有些空洞,癥結點在於我們問題問得不夠深入⋯⋯ 雜亂的夢景有時會出現答案的曙光。通常靈光一現時就會直接從床上跳起來進行一個「垂死病中驚坐起,抓起手機做筆記」的操作。少君也有一樣的症頭,偶爾大半夜,我正爬起來要做筆記時會撞見他也正在做筆記。 (笑)
夢的機制,一直以來是西方心理學探討的重要主題。雖然我是心理學科系出身,但對這件事並不太關心,夢頂多是用以檢視觀察自身的另一項不太緊要的參考。
不過,由於這陣子遇上的幾位朋友,讓我對夢有了另一層認識。
因為即將擔任金山原民專班畢業製作導演的緣故,我很想對這一屆主題更了解,兩週前臨時決定衝一趟花蓮銅門部落,參與「兒路創作藝術工寮」的「山谷音樂節」1。音樂節現場多為各地前來的原民,以及部落在地居民。音樂現場精選的特色美食攤位超好吃,建議好好坐下參與各種傳統手工藝作坊,收穫會非常多。
關於這一趟旅程,有非常多收穫,我仍在回顧消化,有機會想再好好聊。但現在,我想分享其中一段交流:
在音樂節進行一的段落時,原民專班的老師帶我去認識一位泰雅男孩小愛。「他知道烏犬,也想認識妳喔。」我們在人群中走向小愛,他是一個纖細漂亮的男孩,看來有些靦腆,老師請他帶我們在部落走走。小愛帶來一種恬靜的氛圍,聲音像柔緩的溪水。在他的帶領下,我們鬆鬆地邊走邊聊。不知怎地,話題來到了「夢」。
「來到兒路之後,我才知道家人間以夢來溝通是很自然的 。」2 小愛說起,和媽媽還一起住的時候,每天起床母子都會相互問對方昨晚的夢境,若有一樣的地方,就會一起去解讀其中訊息,特別是跟家族人事物有關的。如果訊息更清楚,就會傳 line 去問家族其他人夢到相同的夢,那其中常常有具體的事物要去辦,彼此確定後大家就會去行動。
我聽了很驚奇:「其他族人也收到夢的訊息,像是我們電子郵件副本那樣嗎?」
小愛很包容我的理解:「哈哈哈哈,這個形容不錯!」
雖然過去讀過一些書籍文獻談到這類的事,零星聽過族人話題帶到過,但這是我第一次正式地聽到這麼完整的描述。
少君也好奇:「在你成年之前,例如說青春期,我們都會對父母有一些想反抗的,不舒服的。會不會也趁交換夢境的時候,偷偷來表達?」
小愛說:「有的時候或許會這樣喔!」
我忍不住讚嘆這樣的交流方式:「 以夢境來互相溝通彼此關係,聽起來好像籤詩啊!」
不過小愛也說,我們有一個相信:每個人活在世界上,不能隨意去擾動別人,因為他有自己的範圍,這種干涉可能會讓一個人的靈魂不能平衡過來。我們會試著尊重這一點。即使是父母,也會努力這麼做。當然啦,在現代的親子關係裡,這件事是更難的!
談到這裡,我在心中做了一個筆記,是屬於為人母的筆記。我看到「我的孩子」在我們的主導下生活,但她是一個不同於我的靈魂,我仍要好奇她生命走這一遭,真正需要的是什麼。
回到夢的話題,我們對夢都有一些經驗,但卻跟小愛族人的機制很不同。我問:「那,容易分辨哪一些夢是雜訊,哪一些是需要跟家人比對的訊息嗎?」
小愛:「是能分辨的。即使到城市裡經歷那些複雜,還是可以分辨。」
原來對於「日有所思夜有所夢」的那種類型,是有一個稱呼的,叫做「方便夢」。我很喜歡這個稱呼中,有一種幽默的智慧。
「雜念類型的夢,對訊息的系統來說,是不是像垃圾郵件的存在?」
「哈哈哈對!妳可以這麼說!」小愛再次包容了我的理解。
那天在兒路遇上的朋友,不約而同地談了許多關於夢的事。雖然有些驚奇,我同時也發現自己對這件事感到自然不過。如同一開始說的,這種自然感逐漸滲入日常感知,我看見現實世界的侷限和僵硬,人類的真實遠不僅此於此。
近日收到原民專班孩子的「作業」,也談到獵人的夢境,相當精彩!
待我整理過後再跟大家分享!
在兒路創作工寮出品的《當代轉生術:Gaya知識系統踏查專書》中,有更詳細的相關描述。這本書很精彩,必看!下一期來跟大家介紹。